姜淩不知道寶華臺的氣氛為什麽瞬間變得活躍了起來。

蕓琴在忙碌著清點庫房的清單, 蕓棋在挑著內侍送來的布匹樣片，蕓畫在比量著鳳冠的設計圖，每個人說話恨不得都帶上銀鈴般的笑聲。

至於嗎？

剛才不還是死氣沈沈的嗎？！

姜淩看著那遺詔頗為感慨, 那一筆一劃白紙黑字都將她跟計長淮綁在了一起。

她是怎麽都沒想到會變成這樣, 父皇竟然把計長淮封了駙馬？還是她的？

當初不是怎麽都不願意嗎？

“唉……”姜淩對著那聖旨就嘆了口氣，也不知道這群姑娘們在開心什麽。

“殿下, 您瞧紅玉的這個和藍玉這個哪個好看？”蕓畫舉著鳳冠的圖樣給姜淩看，此前都是要賜婚了, 這物件已經在準備上了，不過就是駙馬換了個人，別的問題都不大。

姜淩睇了她一眼，蕓畫笑意盈盈的樣子真就是什麽都寫在臉上，“都行吧。”

小姑娘還不知道姜淩為什麽瞪她, 還沒心沒肺地拉著蕓棋問哪個好看，還說著這寶石一定要自己挑, 要各個圓潤帶有星光。

姜淩深吸一口氣又拿起那話本, 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起來, 雖然根本在心中連不成語句。

“殿下，不喜歡嗎？”

她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，將她嚇了一跳，轉頭一看，原是蕓琴拿著布片在她身邊問道。

姜淩看了看那堆布片, 綾羅綢緞也就是都長得差不多, 沒什麽好看的，淡淡地點了點頭，“隨便挑吧，反正都是大紅喜服不是。”

旁人都說成親勞累, 她可是體會到了，什麽都要親自挑親自選，這紅的跟紅的有什麽不一樣。

蕓琴緩緩點頭應下，但並未離去，繼續說道：“奴婢是想問殿下，是更喜歡嫁給齊家嗎？”

姜淩翻著手中話本的手一頓，猛然擡頭，但一時語塞，不知道如何作答。

這怎麽能放在一起比較？

姜淩是覺得沒法比的，嫁給齊家有齊家的不舒服，但嫁給計長淮則是更加別扭。

關鍵是兩個還是不同理由的，這何來比較？！

她瞪了蕓琴一眼，蕓琴總能看穿她的心思。

“沒什麽更喜歡的，不過是父皇的遺詔優先罷了。”姜淩嘆了口氣。

她那皇兄是不可能違抗父皇遺詔的，不管是他有什麽圖謀，都不會違抗。

而且以她皇兄的腦子，恐怕是以為這就是父皇留下的第二道遺詔。

不過總歸她能過些清閑日子。

只是蕓琴還沒打算放過這個問題，她看得出姜淩聽到是先皇遺詔的那一刻，似乎心中就有了答案。

先皇是不會害殿下的，當年按著殿下不給賜婚，而又留了遺詔仿佛救殿下與水火之中。

若說這是天命，也不為過。

只是她想讓殿下開開心心地出嫁，無憂無慮，活得輕松一些。

蕓琴看了看那邊正在沒心沒肺往這邊望著的蕓棋蕓畫，想來也是指望不上她們兩個開導殿下，她轉身沈聲對姜淩說道：“殿下若是不想接先皇的遺詔，想必陛下會以‘先皇也不會強迫您嫁人’的理由來為您賜下另一道婚事。”

姜淩不自然地轉過頭，三皇兄還真有可能幹出這事。

但計長淮和齊家……

姜淩“嘖”了一聲，原是她心中早有了答案。

只是這個答案讓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。

“回了趟家怎麽會當謎語人了？”姜淩將蕓琴拉了過來，好好打量了一番，“想說什麽？”

蕓琴將手中的布片放在桌幾上，笑著說道：“奴婢進宮前有個心悅的男子，但進宮了之後就甚少聯系，今年聽說他娶妻了，明年就會有了子嗣。”

“奴婢覺得有些可惜，但也無能為力。只是再次見面，跟他談了談，結果發現是奴婢進宮之後未表明心意，他等不起了。”

姜淩楞住，握住蕓琴的手，急切地說：“你怎麽不早說，早說前兩年就能放你出去的。”

蕓琴搖了搖頭，回握住姜淩的手，“此事不是奴婢出不出宮的問題，而是奴婢沒想讓他等，但他等了很久也沒有問，便錯過了。”

姜淩眼神一滯，有些出神。

蕓琴說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事，而是她的事。

“奴婢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，也不敢給出承諾，這事怨不得別人。只是若再給一次機會，奴婢提前知曉了答案，想必是會讓他等一等的。”

“只是錯過了便是錯過了，這些無法挽回。”

蕓琴像是回憶著往事一樣，繼續說道，“若是那人峰回路轉，還未成家，還願意給奴婢一個機會，那對於奴婢來說是不可多求的幸事，奴婢會加倍對他好。”

“可是等那麽久也不見得有人會像你這樣願意回頭。”姜淩忽然喃喃地說道，眼神搭在了父皇的遺詔上，那三個字的姓名格外刺眼。

“怎麽沒有？”蕓琴笑著說：“殿下不一樣，等了這麽久等到了，糾結的不該是您。”

姜淩擡頭看向蕓琴，驀地出神，只是一瞬又反應過來，“誰等了，本宮可沒等他！”

說得就像她四年之間沒幹別的一樣，她可是幹了很多大事呢！

蕓琴抿唇笑著，“好好好，殿下沒等，只是計大人突然拿出這遺詔，表明就是對殿下有意。”

“殿下不必如此抗拒和糾結，此時才是享受的時候。”

“享、享受什麽？”姜淩狐疑地看了看蕓琴。

“計大人想必是會加倍補償您，離婚期還有段時間，殿下不如享受一下當年追求計大人的待遇。”蕓琴狡黠地揚著眉梢。

當年在宿州姜淩真的是什麽好的都給計長淮，給鄰裏常常送些果蔬；又找房東叮囑修修鋪子上的瓦片，甚至加錢全都換成新的；每次去的時候帶著點心，說是自己吃不下一份；遇見挑剔的主雇還要跟在後面悄悄打點。

計長淮許是知道，許是不知道。

那時姜淩似乎有使不完的愛慕，可以傾盡所有，只是沒能留下任何東西。

只是現在換了立場，她累了愛不動了。

姜淩眨著眼睛，像是被說動了一樣，但轉念眼神又是一暗，低聲說道：“蕓琴，我這樣是不是……很沒出息啊？”

這話似乎她之前也問過，只是不一樣的心境罷了。

說著不會再搭理計長淮了，現在不是又跟他糾纏到一起了？

甚至自己被說一說，竟然還有些期待，更別說賜婚的時候那一刻竟還是覺得慶幸。

慶幸是嫁給計長淮。

姜淩不知道顫聲這樣的心緒到底該作何評價。

“奴婢不知原諒不告而別的人是不是值得誇讚的舉動，但是奴婢知道若是殿下平安喜樂，別的都不重要，不必想那麽多。”

蕓琴的存在就是令姜淩最安心的，姜淩垂下了眼睛，仔細想了想眼下的境況。

“齊家不是上選，殿下，您是知道的。”

姜淩點了點頭，她早就知道的。

只是計長淮同她說的時候，她沒相信計長淮有能力將她帶出泥潭。

“這次咱麽就看計大人表現，計大人表現好呢，咱們開開心心迎駙馬，若是不好呢……”蕓琴特意賣了個關子，眼中亮了亮，暗示姜淩。

姜淩心領神會，像是想開了一般，這她身邊可是有現成的例子，三皇姐沒少給她耳濡目染。

她輕笑一聲，換了個輕松的姿勢靠在軟枕上，幽幽地說道：“府上空院子可多了，養兩個面首也不是不行。”

蕓棋和蕓畫見姜淩終於笑了出來，也放下心來圍了過來，拿著手中要挑選的爭著給姜淩看。

姜淩這才有心情仔細挑了起來，翻著布片冊一個一個看過去。

“不行，這個太紅。”、“這個紋樣都是十幾年前的了。”、“配蜀繡？司衣局是不清醒了竟能拿這個紋樣配蜀繡？！”

姜淩眼中又恢覆了神采，對一冊子樣片挑三揀四，喪氣歸喪氣，人生就這麽出嫁一次，喜服還是要好好挑選的。

此時姜淩完全不記得剛才自己是怎麽想的。

不過喜服的挑選不必急於一時，姜淩挑了一天也沒什麽結果，也就就此作罷。

太後那邊也是十分寂靜，想必是不嫁去齊家，她也懶得替別人家管她，只是她還會不會打她的註意，那就不一定了。

晚間，姜淩靠在憑欄上，看著宮外燈火闌珊，熱鬧非凡，忽然對蕓琴說：“照你這麽說，是不是現在就可以使喚準駙馬了？”

蕓琴低頭抿嘴偷笑道：“是。”

準駙馬都叫上了，看來是想通了。

姜淩揚了揚眉梢，托著下頜看向宮外，“遞消息出去，本宮要搬出宮待嫁。”

蕓琴福身，轉身出去安排人去傳話。

她到了寶華臺廊下卻被蕓棋蕓畫攔住，那個年齡小的姑娘似乎跟蕓棋爭執了半天，蕓琴有些不解地看向兩人，正要問有什麽事。

“蕓琴姐姐，你不是九歲就進宮了嗎？”蕓畫天真的揚著臉問，“這麽早就有喜歡的人了啊？”

蕓畫跟蕓琴共事這麽久，可一點都沒聽說過蕓琴有過心悅的人，瞞的真好。

蕓棋非說蕓琴姐姐沒有喜歡的人，但是那可是姐姐親口說的，怎麽會沒有。

蕓棋用手肘碰了一下蕓畫，蕓畫傻傻地看著兩人，蕓琴蕓棋默契地爆出一陣笑聲，齊聲說道：“小傻子。”

蕓畫突然腦中一閃，明白過味了。

原來是為了哄殿下編的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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